冬小蚁

        梅长苏这一次勾画的格外用心，为了景琰，他今天唱《抗金兵》，在剧中饰梁红玉。拍底色、拍腮红、定妆、涂胭脂、画眼圈、画眉毛嘴唇，剑眉入鬓，贴头面……他做了无数次，就感觉这一次像初妆，怎么样都不满意。用的时间久了，班主也不敢去催，只好让其他孩子们去热场子，观众知道梅老板要来，倒也不心急，也颇给孩子们面子，该叫好绝不含糊。萧景琰也放松自己融入到这个环境中，戏院也不像他想的那样乌烟瘴气。但是他的耐心毕竟有限，正当他考虑要不要站起来走人时，场子里的欢呼忽然把房顶掀了去，二楼的姑娘们也不再矜持，台上的砌末不知什么时候换了，萧景琰默默坐正了点，梅长苏站在台上，亮相，扎大靠、插雉尾，一派大将风度。萧景琰听到旁边的票友低声交谈:“你有没有觉得梅老板今天的扮相格外的俊？”“管他们，梅老板好久不唱武戏了，咱儿今天可是来着了”“可不”《抗金兵》除了剧中唱念、起霸、最精彩的还是《金山擂鼓》中击鼓和武打，唱念做打全面发挥。台下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。

        关于梁红玉，萧景琰多少是有点了解的，他以为梅长苏会选择那些《贵妃醉酒》之类缠绵的戏，没想到他萧景琰不懂戏，居然愣生生也能在这个戏台看出了金戈铁马，气壮山河。胸中的热血翻滚，喝了一大杯白水也不能平复。他倒是没空思考为什么独独他的被子里是白水。全身心都沉浸在舞台上。对戏的韩世忠是著名的蒙挚蒙老板，同梅长苏不一样，蒙老板是从小戏迷们看着长大，从搭班到独当一面称一声“老板”的，功夫了得，为人仗义。更重要的，蒙挚萧景琰也是认识的。

       
想当年两狼关一场血战，
这深仇何日报永记心间。
恨金兵又来犯长江天险，
俺这里定巧计誓与周旋。

恨金兵乱中华强兵压境，
我全家同报国情愿牺牲。
幸三镇肯同心共伸忠愤，
明日里定巧计扫尽烟尘。

萧景琰又闻更鼓一响，
望长空秋气紧月明如昼，
叹黎民遭涂炭恨上心头。
扺燕云图恢复几时能够，
禁不住星月下频看吴钩！
耳边厢又听得声声刁斗，
拂金风零玉露已过中秋。
夫妻们整戎装精神抖擞，
带领着众三军共赋同仇。
我有心助夫君驱除群丑，
全仗那逞威风百万貔貅。
少时间对儿郎衷情细剖，
不杀尽众贼兵誓不罢休。

        萧景琰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手下会如此喜欢梅长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 唱罢，金雨银雨夹杂着各色首饰落在台上，萧景琰也没有吝啬。散场，萧景琰刚想离开，一个一身白西装把玩手表的人拦住他，也不抬头，“可有幸请大帅一叙？”景琰彪悍惯了，也不怕这个看起来很登徒子的人“可”。那人转身:“明日中午妙音阁”“好。”

     列战英虽然担心，但还是开车送萧景琰来到妙音阁，劝大帅好好检查了腰间的枪。萧景琰确认无误，走进了这个檀香弥漫的地方。一身蓝衣的宫羽缓缓从楼梯上走下，银铃般的声音笑着说:“大帅请”，萧景琰就跟随她上了2楼的包间。

        阳光照在房间中，是当时在戏院门口见到的人，阳光下灵巧的手腕轻晃着一把紫砂壶，旁边的红泥小炉上壶发出好听的“咕嘟咕嘟”声，桌上摆着可口的饭菜和糕点。“我们又见面了，来了就坐下吧”。宫羽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门出去了，那声音真的有魔力，萧景琰走过去坐下，那人好看的手就把一盘榛子酥放到他面前，有捧了一杯茶给他，景琰觉得这个场景莫名有些熟悉。在他的梦里，也有这么个人捧了一杯茶给他，只不过那人宽袍广袖，可惜他从来看不清那人的面容。

         气氛有点尴尬，那人开了口“大帅似乎在疑惑在下是谁吧？”景琰点点头:“敢问先生是？”他泡茶的手没有停，反问:“昨天的《抗金兵》大帅可还满意？”萧景琰放下手中的榛子酥，鹿眼难得的露出不可思议:“先生难道是梅长苏？”梅长苏依旧低眉浅笑“大帅聪明”。

        萧景琰不知不觉和梅长苏聊了很多，一开始是关于戏，后来就是关于政府关于国家关于世界。萧景琰才发现，梅长苏不是他以为的那种戏子，而是胸中自有一番丘壑，高风霁月的疏阔男儿。他的每一句话都让景琰受益匪浅。梅长苏也坦言若非先天不足，断然不会入梨园。他们聊了很久很久，久到列战英以为大帅出了事，慌慌张张的闯进来。列战英想不起自己多久没有看到大帅这么开心的样子了。一看天色，确实是晚了，先生似乎也有点疲惫，便起身告退。梅长苏送他一直到汽车走远。蔺晨从妙音阁出来，看了他一眼，嘟囔一句“望夫石”，转身又对宫羽说:“宫羽啊，帮我问问吉婶，我的粉子蛋好了没。”，宫羽笑着回他:“吉婶说没有粉子蛋，今天是鸽子汤！”